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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美麗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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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邪真一聽,揚聲問:“他在哪裏?”

顧佛影逕自往前走去:“他還未到,不過他在三個月前就一直追蹤這三個人。”他邊走邊說,“我們公子下了道帖子,約他們三個人明天拂曉在‘小碧湖’的‘相思亭’一敘,追命想必也會來。”

方邪真只好問:“他為什麽要追蹤這三個人?”顧佛影已走到樓梯口,倏然站定,回首答道:“因為他想破孟隨園全家被屠殺一案。”

方邪真又問:“這三個人是兇手?”

“我不知道,也許只有一個,也許三個都是,也許三個都不是。”顧佛影道,“不過,只要追命一出現,這三個人很可能就會同時向他出手。”

方邪真再問:“為什麽?”

“因為不管是不是兇手,被懷疑和被追蹤都是件很討厭的事情,而對付官差,一旦出手,就不能留下活口,”顧佛影似微帶惋惜之意,“尤其是對追命這樣的高手。”

他笑笑又道:“江湖人稱:‘鐵手的手,追命的腿,冷血的劍,無情的暗器’乃與武林中:‘唐仇的毒,屠晚的錐,趙好的心,燕趙的歌舞’並稱於天下,此所謂天下‘四大名捕’與‘四大兇徒’,不過,斷眉老幺的鋼叉,無名小子的古劍,七發禪師的袋子,還有你那柄深碧的劍,都可以算是江湖一絕,理應也算進去才是。”

顧佛影瞇著眼睛笑道:“如果我還沒有老眼昏花,閣下腰間的劍,很可能就是八大名劍中的‘滅魂劍’。”

他笑著一拱手,便下了樓,還拋下了一句話:

“像明天‘相思林’裏‘相思亭’這樣的盛事,游公子說,他想在下必能在那兒恭候你的大駕。”

他說完這句話,就已經走到門外。

可是聲音猶在方邪真的耳邊傳來。

不徐不疾。

不強不弱。

方邪真暗忖:單止顧佛影顯露這一手悠游綿長充沛渾宏的內功,在武林中內功高手裏,絕對可以躋身於十名之內。

這一種氣功,就叫做“大江南北”。

這種內力也沒有什麽特別,只不過是精選了大江南北二十七家重要的內功,苦練成南北二系,成為內力中的內力,內功裏的內功而已。

當世能夠練成這種內功的,只有四個人。

一個練成了,卻死了,血脈破裂而死,聽說是真氣太盛,無法開洩,溢血而歿。

另一個是練到一半,走火入魔,真氣源源外洩,不但成了殘廢,還變成了白癡。

還有一個便是“迷天七聖”裏的關七,他已成為京城裏足可與“六分半堂”及“金風細雨樓”相抗衡的第三勢力。

最後一位便是顧佛影。

“橫刀立馬,醉臥山岡”的顧佛影。

方邪真回望惜惜。

惜惜依依地望著他。

燈光裏,滿目嬌楚而柔。

方邪真心中也溫柔了起來。

他說:“我明天不走了。”

她說:“我知道。”

他說:“我後天還是要走的。”

她說:“能多留一天總是好事。”

她似是哀愁,又似是惋嘆似地道:“有些事,遲一些,或早一些,都會不一樣了。”

他雙眉一蹙:“你不高興?”

惜惜美麗地笑開了,看去純真、嬌戇、而無邪,方邪真看得有些癡了。

他手上無酒,卻有醉意。

“你能留,我還能不高興哪。”她笑盈盈地道,“你要走,我難道去還神麽!”

惜惜這樣說。

可是她總覺得,不知怎的,有些過錯,還是有此錯過,在心頭一掠而過,輕輕的掠過心頭。她明明渴望方邪真能留在洛陽,卻為何會生起這種想法呢?她不知道,她不明白,她也不問為什麽?

方邪真今天回得比較晚。

他本來通常在戊亥時分就會回大隱丘的法門寺去。方父就住在後山。

他今晚卻在子時方回。

這時候,風平雲止。月朗清天。

是不是天色陰沈的時候,總會發生不如意的事?是不是在天氣清朗的時候,總有比較如意的事發生?

不是。

天氣是天氣。

事是事。

人是人。

正如一個人在極寒冷的天氣裏。他的心熱得像一團火,也可以在夏日如炎裏,一顆心卻冷似結了冰。

顏夕的心還未成冰,但纖纖十指已快比冰還冰。

本來,顏夕與洪三熱跟八名手下就候在大隱丘法門寺前的三百六十五級石階旁、牌樓下,想等那個竟不接受禮聘的年輕人經過,好好的試一試他、嚇一嚇他。

不料卻嚇著自己。

顏夕眼看時間己近亥尾,涼風颯颯,心中很不是滋味:莫非是劍夫子在時間上推測錯誤?正是那麽想的時候,洪三熱已滿是不耐煩了。

洪三熱怒道:“他娘的!我去依依樓把那小子扯回來,在這兒死等活賴的,他卻在那兒風流快活!”

他這一番氣語,不意把顏夕也罵了進去。

顏夕不以為忤。

她掀開轎簾,看看天色,卻望見月色。

月色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玉頰就似月光一般柔和,她的眼波就像月色一般幽怨,她的手指就跟月亮一般優美。

她整個人就像是人間的月亮。

月亮不知令她想起什麽。

她悠悠出神。

也幽幽失神。

然後憂憂一嘆。

洪三熱卻以為是大夫人等得不耐煩,跳著腳道:“我去。”

顏夕奇道:“你去哪裏?”

洪三熱道:“我去把那小子從依依樓的火熱被窩裏揪出來,帶他來見大夫人!”

顏夕忍笑道:“可是這樣一來,三哥是夠神勇了,但方公子豈不是威風盡失?這樣一來,就算他想加入我們蘭亭池家,恐怕也沒這個顏面了。”

洪三熱怔了怔,摸摸下巴苦思道:“這……個……”

顏夕道:“三哥看來,是不是有些為難呢?”

洪三熱大力的搓摸著下頷:“是有為些難……何況,我出手一向都太重了些。”

顏夕道:“再說,我們現在是禮聘人家來為咱們效力,這把人家從熱被窩裏一掀,老鷹抓小雞似的拿了過來,再來敦請召聘,未免有點……似乎有一點點不對勁,三哥可以為然否?”

洪三熱深謀遠慮地道:“我早也想到了,似乎確有一點點不大對勁。”

顏夕拊掌笑道:“三哥跟我真是所見略同。”

洪三熱也笑得一張大口合不攏,一雙大手,搔腮抓勃,很是高興。

顏夕亮著眼笑道:“所以……”

洪三熱怔道:“所以?”

顏夕道:“所以為了大局,三哥就不必勞駕這一趟了。”

洪三熱想了想道:“對,我就不必勞駕這一趟。”

忽聽一個聲音道:“不過,大夫人卻還是要勞駕走一趟。”

洪三熱霍然回首。

他回首的同時,拳頭握緊,拳骨也同時發出裂革似的響聲。

可是就在他回頭的剎間,帶來的八名隨從,已倒了四人。

他們不聲不響的就倒了下去。

月亮下,只有一個人,自數百級石階上拾步而下,衣袂沾風。

這人滿臉笑容。

顏夕一看見他,心就往下沈。

因為這個笑態可掬的人,要比一千個繃著臉的人加起來都難以應付得多了。

他就是“小碧湖”游家的大總管簡迅。

顏夕一看就知道,這人如果是沒有極大的把握,是不會出動的,一旦出動,就不易空回。

何況,他今天看來已空回了一趟。

──依依樓上跟方邪真一會,簡迅雖臉露笑容而去,但總不似大獲全勝而返的樣子。

──既然已“失手”過一次,就不會作第二次的自討沒趣。

尤其是簡迅這種人。

像這樣子的人只要來了一個,就已經十分的不好對付。

而這人還沒有下來,八指輕彈下,自己這邊的八個部屬,已倒了四名。

其餘四名,是轎夫。

他們一共擡了兩頂轎子來。

洪三熱坐的是馬,兩頂轎子,一是顏夕乘坐的,一是準備要畀方邪真回蘭亭的。

這四名轎夫當然也會兩下子,但要比起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當然就不止差上七八下子。

也就是說,這簡迅一上來,就把自己這邊還能一戰的人點倒了,只剩下自己和洪三熱。

顏夕還沒有想到對方是用什麽手法隔空點倒這幾人,但確知這四人雖不能動彈,但卻沒有斃命。

簡迅似並不想殺死他們。

──“四公子”中,除了“妙手堂”敢下毒手之外,其他多想留一點餘地,讓對方有一絲退路,以便他日自己也有個轉圜的機會。

──“四公子”之爭,畢竟不同於一般的江湖仇殺。

想到這裏,顏夕似略為安心了一些些。

不過這安心也僅止是一些些而已。

因為她現在的處境,一點也不安全,一點也不安穩。

她只希望簡迅只是一個人來。

這樣的話,她和洪三熱協力,也許還對抗得了這頭“豹子”。

這頭會笑的“豹子”。

豹子多是憤怒的。

武林中多的是“怒豹”、“黑豹”、“飛豹子”、“金錢豹”的稱諱,有這些外號的高手,多是出手迅疾、力沈勢猛,而性子暴烈,就像豹子一般。

簡迅卻不是。

如果說他是“豹子”,他是一頭“會笑的豹子”。

他甚至彬彬有禮、還謙遜得體,看去像一個交際人材,還多於像一個武林人物。

“我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簡迅第一句就封殺了顏夕的希望,“我還有兩頂轎子,候在山後,等兩位過去乘坐的。”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過,要是兩位不喜歡,要坐回自己的轎子也行,所以,我把這四位小兄弟留下了,如果你們要自己人擡轎,也無不便處。”

他這般說法,似已兼顧周到,給了顏夕和洪三熱極大的方便。

洪三熱一聽就要發作,顏夕卻笑道:“不知簡管事要我們到什麽地方去?”

簡迅已走近離階下約莫十五級,便停步,笑道:“不遠不遠,只到小碧湖去一趟而已。”

顏夕道:“到小碧湖去麽?我可沒有備禮,而且,這段路也有七八裏遠,要去也應該有些準備,再說,夤夜造訪游公子,我是婦道人家,總是有些不便。”

簡迅道:“相請不如偶遇。我們都是江湖中人,大夫人尤其是女中豪傑,何必拘這種俗禮!”卻巧妙的把此去是不是見游公子的話題避去不談。

顏夕卻仍是要問:“如果貴府有意要請我們過去會敘,何不報帖敝莊,這般突兒相請,豈不有些冒昧?”

簡迅笑道:“我們算定大夫人多會在此地等候方少俠,不過,看來方少俠今晚要遲些才回來,池公子跟敝府的主人情同手足,這些兒禮數欠周之處,大夫人英睿俠骨,定不計較。”

顏夕眉毛一剔,單刀直入地問:“哦?這麽說,今晚你是奉游公子之命,來強邀我們去小碧湖的了?”

簡迅仍是不直接答覆,只說:“大夫人言重了。”

顏夕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因為這簡迅綽號“豹子”,但比泥鰍還滑,他既不肯說出是游玉遮的意思,萬一失手,游家的人也可以矢口否認,與他們無關,宣稱這只是簡迅的私下行動。”

洪三熱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聲,手掌、腕、指間幾下幹凈利落的動作,已砌出一把丈二長槍,他把槍一劃,山風中,天神也似的威風凜凜,陡地一聲大喝道:“我去!”

簡迅神色不變,笑道:“很好,大夫人想必也一道上路?”

“可以!”洪三熱雷霆似的咆哮道,“不過要先得問過我手上的槍!”

他這句話一說完,手上的槍就變成了一技花。

一桿槍當然不可能變成一枝花。

槍在揮使的時候,才會劃出“槍花”。

那是槍花,槍花不是花,正如天花不是花,煙花也不是花一樣。

可是槍本來在洪三熱手裏,現在真的變成了一朵花。

那是因為洪三熱一說完了那句話,有十七八件“暗器”向他攻了過來!

這些“暗器”全不帶半絲厲烈的風聲,所以當洪三熱發現時,“暗器”已然攻到臉門。

“暗器”不止攻向他的面前,他身前身後、上中下盤至少有十處要害都在“暗器”的攻襲範圍之內。

洪三熱手上的槍太長,難以招架,“暗器”又來得太快,不及閃躲,只有用空著的一只手來接。

當他把“暗器”盡皆接完時,發覺手上的槍被奪,他手指忙緊了一緊,卻握住了一枝花。

蓮花。

然後他發現他所接所架的“暗器”,全是花。

不同的花。

唯一相同的是:

花都美麗。

美麗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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